2007年10月28日 星期日

[食厄人]病人之章

I.


「幹!」

隨著一聲咒罵,王應猛然踹了佛像大腿一腳。
王應醉翻了,迷迷糊糊晃到這間大廟,這是他第一次到廟裡。

發現酒瓶乾了,王應無名火起,便任意的對大佛拳打腳踢。

挨了幾下重擊,看起來應該是銅製的大佛並沒有發出該有的聲響,反倒「哼」了一聲。
王應望著大佛,模模糊糊的說:「看來…這次醉的厲害啊…」

大佛銅鈴般的大眼也望著他。

「什麼……啊?」察覺出不對勁的王應,不自覺的喃喃自語,想要分辨出到底是自己喝醉了,還是大佛顯靈了。

大佛額角青筋浮出,金剛怒目,不停發出嘶嘶怪聲。

王應酒全醒了,兩條腿抖個不停,就快要抽筋了。他只想趕快離開這間寺廟,離這個古怪的大佛越遠越好。

但,就像生了根似的,雙腳完全動彈不得。
「動啊…快動啊!」王應驚恐的大叫,腳後根卻一點一滴傳來麻木感,從腳踝爬到小腿肚,再從小腿肚爬到膝蓋,再來是老二……不到二十秒,王應的下半身已經沉的像是鉛塊,完全動彈不得。
「救命…救命…」怪異的僵硬感迅速爬升,王應只能一次再一次,殺豬似的嚎叫,肚子
僵了,胸膛硬了,兩條胳臂樹枝般的硬化……

酒瓶摔了個粉碎,這是王應最後製造的聲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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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這就是這次的目標?」我按下倒帶鈕,錄影機嗡嗡的響了起來。
經紀人點了煙,說:「沒錯,『會把人變的硬梆梆的佛像』,簡直是莫名其妙。話說和尚之中也有人能聯絡到『協會』,真是讓我吃了一驚。」

「我認為比較奇怪的地方是,廟裡怎麼會有攝影機?」

「有錢的地方就會有攝影機啊,這就是人類社會。聽說這間廟的香油錢經常被偷,廟方才花錢加裝,不過現在還裝錄影帶式的機器,會不會太小氣了啊。」


「如何,你要怎麼處理這件案子?」經紀人老徐抽出錄影帶,小心的收好。

我思索了一下,說:「你聽說過『蛇法魔女梅度莎』嗎?」

「你說那個頭髮是蛇,看到她的人就會石化的女人?那不是北歐…還是印度神話裡的玩意兒嗎?反正就人類幻想出來的生物?」

「實際上,是希臘神話,」我咳了一聲。「老徐,你幹這一行這麼久了,思想還能這麼正常,我還真佩服你。」這句話可是我真心誠意的讚美,老徐卻露出了尷尬的笑容,希他不要以為我在諷刺他。

「簡單來講,根據協會的情報,『蛇頭女人』的可靠目擊數並不是零,而是很誇張的『一百二十七件』。然後,聽好了,『異常的硬化屍體』的發現數是……五百二十具。」

「……協會對於情報的控制力真是驚人,不,應該說是恐怖才對。」
「怪了,你怎麼會對詳細數目清楚成這樣?」他問。

「那是因為,我曾經獨立調查這件事啊,」我頓了一下。「在我還不是『食厄人』的時候。」

我淡然一笑,想起了一句我很喜歡的作家說過的話:「大多時候,我們的『心』是不會碎的,頂多是『變形了』。」
在那次的調查之中,我以為我的心已經碎了。其實並沒有,它只是像玻璃一樣的的融化了,即使冷卻了。形狀卻再也不一樣了。


II.


來談談食厄人吧。

每個人都會有害怕的事物吧?不論是對人、對物。總會有些有事情讓人光想到就全身發抖。在自然界來說,所有的生命必有其的天敵。就在這吃與被吃的輪迴之中,生命才能無限的存續。

而食厄人,便是「異常者」的天敵。


何謂異常者?他們是「不被人類社會認同或認知的生命」,最常見的異常者就是「犯罪者」,在做出,甚至在心裡產生「違反社會道德的行為」之後,他們的本質,也就是靈魂就會異常化。雖然無法以外表辨認出來,但食厄人能知道他們的確是獵物。

又或是,不明生物。未遭大部分人類認知的生命體。連是否存在都無法確認的生命體,也會是食厄人的目標。


食厄人追獵異常者,是為了「生存」。


對食厄人而言,最渴望吞食的異常者,便是自我本身。






張雙手插在大衣的口袋,慢慢的走著,在東區的郊外。

雖然住在東區,卻因為工作的公司位在西區,張並沒有好好在東區走過一回,甚至連這有沒有便利商店都不清楚。

但他非常清楚的知道,今晚該去的地方。
「感覺」狂亂的引導著,即使閉上眼睛,也能知道正確的方向。

這是身為食厄人的本能。
「肉」的味道不停的勾引著他。

張停下腳步,應該是到了。

「廣德……寺?」張想不到獵物居然在廟裡。

「就當作吃素吧。」

張一腳跨進了廟門。






我從小就不喜歡到廟裡,大概是因為香火會讓我過敏吧。
就像現在,肚子裡的烤雞好像快飛出來了。


廟裡的和尚都跑了。和尚能跑去哪裡?聽說是暫時住在飯店,還是五星級的那種,看來和尚已經變成一種超乎我認知的新職業了。

空曠的大廟裡只剩下一個老住持了,他是個瞎子,所以也沒什麼好怕的,更重要的是,他從小就是個孤兒,上一代的老住持好心收留他,「是佛祖養我長大,就算有什麼妖魔鬼怪,祂也會保護我的。」他這麼說。

這才是我所認識的和尚。


該是驗證「佛祖」有沒有靈驗的時候了,不屬於人類的東西正進入這這個地方。


III.


「住持,您最好先躲到你認為最安全的地方,如果你還想見到明天的佛祖的話。」我慢慢的移動,尋找掩護,寺廟的遮蔽物還真不少。

老住持轉向我,灰白的眼球盯的我渾身不舒服,然後他問:
「是妖怪來了嗎?」

我眼神一轉,有一條腿跨進了廟門。
「不是,」我忍住笑意,「吃妖怪的來了。」






「病人,你怎麼在這裡?」張站在廟門,看起來很驚訝,不過失望佔了更大的部份。

「協會委託的案子,說這裡有異常者,但是我調查了一下,卻完全沒發現異常者,只有一些氣味殘留而已。」我聳了聳肩。


「我說真的,連一絲氣味都沒有。」

張瞪大雙眼,然後說:「你沒事吧……氣味濃的我都要留鼻血了,你他媽轉頭看看。」

我他媽的轉頭一看,老住持正坐在那裡,一臉疑惑的望著我們。

然後我又回頭,說:「他不是異常者。」

「他是。」張看起來有點生氣。「你的鼻孔被鼻屎塞住了嗎?還是病情又有新變化了?不要再背向異常者了!」他越講越生氣,最後一句是用喊的。

「張,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?回去睡個覺吧。」

就在說完這句話的一瞬間,我突然感到一陣暈眩,大概是因為在這種『香火鼎盛』的地方待太久了,然後我摔倒了。

張一個箭步想抓住我,但是來不及了,他離我太遠了。

我「碰」的一聲撞上了大廳的那尊大佛像。
王應那個絕望的表情忽然閃過我的腦海。

幾乎跟碰撞聲同時,老住持站了起來。
灰白眼球瞬間抽動,狂亂的轉了好幾圈,就像作夢的時候一樣,緊接著一條黑線浮現,就橫立在眼球的正中央,然後黑線漲成了圓弧狀。

就跟蛇的眼睛一模一樣。


「他媽的!」張大罵。「原來是操他娘觸罪者,難怪你無法察覺!」

「太棒了。」我說,右腿同時硬化,跟大清早的陰莖一模一樣。


IV.


假使要編一本食厄人專用的字典,那所謂的「觸罪者」的解釋就會像這樣:「難以吃到的種類。」

開個玩笑罷了。所謂的觸罪者,指的是那些平日行為、思想正常,一般食厄人所認定的正常人(不可食用肉)。但這些傢伙只要遭遇、接觸到特定的「人、事、物」,就會立刻轉變為異常者(可食用肉)。

以下是單純的推測(後來也沒辦法知道我到底對不對了):因為老住持從小就住在這間廟,而對大佛產生了特殊的情感……感激之類的,反正就是有人「攻擊」到佛像,他就會變成食厄人。

……那錄影帶裡那個好像活起來的大佛怎麼解釋?

在我還在思考之時,張一聲大叫把我拉了回來。

「幹,快!」他立刻丟了把刀子,很銳利的那種,軍品店一把七千塊的那種。


僵硬感持續爬升。

我接住小刀,「說是遲那是快」,似乎是一句廢話,但事實就是這樣,食厄人就要當機立斷,連零點一秒的遲疑都是不允許的。否則就得下地獄了,我想食厄人也上不了天堂吧。


僵硬感不再爬升,就這樣懸住了。

懸在那條斷腿的末端。






「殺了他。」我說。
原先是希望抓到活口,報酬也比較多,但若是像現在這樣……被目標奪取先機,那就沒得商量了。

暫時利用「厄運」封住了傷口……這就是食厄人唯一的武器,(我是說,手槍或刀子不算的話。)異常者最異於其他生命的一點,便是在死後,靈魂是不會消散的。

他們的靈魂會存在肉體之中,不管肉體被燒城焦炭、被細菌分解、甚至化作了數以萬計的分子,其靈魂都會永遠存在於其中。


但是,被食厄人吃掉的異常者,其中的靈魂便會遭到分解,轉化成純粹的「能量」,而我們可以利用這些能量,也就是厄運,作很多、很多的事……不論生前的行為如何,「靈魂」的力量可是相當驚人的。

使用厄運的方法就是「希望」。
「厄運」可以達到我心中的希望,就是能達成願望。相對的,越難達成的「願」,要耗費的厄運就越多,就我而言,「封住血管」就消耗掉我三分之一的厄運了。

每個食厄人都有自己的方式來使用厄運,也就是願望的種類,而在這個情況下,張是我認識的食厄人當中,最佳的夥伴。


在一對一的情況下,張是無敵的。


V


比起大部分的食厄人,張的厄運算是相當容易理解的。越純粹的力量,就越是強大,弱點也就少。


張舉起右手,伸出食指,正對著老住持。老住持慢慢的轉頭,細長的瞳映入了張。

在下一個一瞬間,短到幾乎無法察覺的一瞬間,就像每秒二十四格的影片的其中一格,老住持砰然倒地。

他躺在寺廟的水泥地上,雙眼就像生前一樣瞪著,細長的瞳孔卻逐漸的消散,最後回覆成灰白色的眼球。


他死了。


這就是張的厄運,消除異常者的生命。這種使用法,大概除了張以外就再也找不到了。大的,一般的食厄人如果發出這種希望,肯定會連自己的靈魂都燒個精光。

而張,天生的才能讓他允許「希望」生命,他的「厄運容量」是一般的食厄人的十倍之多,舉例來講,像我用了三分之一的量來封住血管,如果是張,他可以輕易的抵銷石化三次之後,再把腿接回去三十次,剩下的厄運還可以放火燒了這間廟。但是,如果拿來消除生命,那所有的厄運就會一次耗光。


而這大量的厄運,也讓他察覺到了觸罪者。






簡單的處理老住持的屍體之後……真的很簡單,就是我跟張找了個大鍋子,然後我們兩個共用一把刀,三千塊的那把,分解了老住持。(不好意思的說,所有食厄人都是這方面的專家)然後我們就生火把能吃的部位都煮熟了,吃了。


……那錄影帶裡那個好像活起來的大佛怎麼解釋?


古怪的念頭又浮了出來。但是經過我跟張的詳細檢查,大佛本身並沒有異常,我決定把
這個念頭拋的遠遠的。



補充完厄運之後,我解開被石化的腿,然後接了回去,心裡突然很不是滋味。

「張,我一直覺得,你的『希望』實在太浪費了,你想想,要是……」

「幹!」他大罵一聲。「這樣用比較帥啊!」他認真的看著我。



我忘記是誰先忍不住的,總而言之,我們幾乎一起大笑出聲,笑了很久很久,這輩子笑的最久的一次,也是最激烈的一次,差一點就要把老住持給吐了出來。

過了很久,笑完之後的很久,張問了一個問題。我希望他問,卻又不希望他問的問題。因為這提醒我,其實我時間有限。


他問:「『計畫』進行到哪個階段了?」

「第二階段進行中,」我說,心中不自覺的計算我所剩下的時間,可惡,我不喜歡這樣的自己。「比預定慢了很多。」我補充,剩一年了,好快。


「注意『協會』的任何耳目,他們都具有危險性,就連老徐也一樣。」他吸了一口氣。
「『計畫』如果失敗了……其實我根本不敢想像那種情況。」


「在夢中,我曾經看過。」我說,然後打嗝,空氣中頓時瀰漫了老住持的味道。



病人篇(完)






如果您讀到了這裡,也就是說,您讀完了這個「故事」,而且您不是個食厄人的話,那我由衷感到高興,即使我可能永遠不能真的感受到這份喜悅。
讀完這篇「故事」的您,見證了「計畫」第一階段的成功……感謝您。
祝福我們吧!

病人,於自家的陽台